閱讀強納森的故事
我是強納森,我是一名非二元跨性別者。
從哪裡開始?那時我家妹妹還沒出生,我是家裡唯一的「獨生女」,雖然年紀還不到十歲,但是已經隱約知道爸媽為了生一個男孩,不斷嘗試,但始終未能如願。年幼的我原本就討厭媽媽老是把我打扮成小公主的樣子,知道父母一直想要男孩後,又給自己下了心理暗示,把自己變得越來越陽剛。
接下來的那些我都經歷過 – 把頭髮理成三分頭、早上為了避免沒穿裙子去學校被糾察隊抓,每天六點在糾察隊來前到學校、買早餐時被叫「弟弟」心中暗暗竊喜。但是我卻沒有懷疑我是不是女生。也許是那個年代資訊不發達,也許是我本來就無法跳過這些摸索,總之我沒有名字可以形容自己的性別。
大學時代看著朋友一一找到伴侶,我為了交男朋友,試圖把自己變成一個「女人」。我留長了頭髮、穿上了裙裝、靠著餓肚子來減重、甚至畫上濃妝拍了一系列的性感照。後來,我的確交到了男朋友,但卻隱隱約約感覺到那種,把自己塞進不適合的框框的違和感。和男友交往的過程,也對於社會賦予我的「女人」這個角色感到極其不適。
但我的命運卻在某一天改變了。那天,我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友說要來住我家,他說他要動平胸手術。什麼是平胸手術?我立刻上網查,結果我看了許多動過平胸手術的 Youtuber,心裡的感覺只有羨慕嫉妒恨。因為平胸手術,我終於知道了什麼是跨性別、什麼是跨男。我第一次懷疑,我是不是不屬於「女」這個分類。
有一段日子我一直以為自己就是跨男,也動完了平胸手術,直到我發現我似乎沒有想用賀爾蒙。除了家庭因素外,我對我的外表也沒有太大不滿,我喜歡自己的聲音,也沒有想要留鬍子。雖然我知道,如果我的聲音更低、如果我滿臉鬍鬚,會有更多人叫我「先生」而非「小姐」,但我何必為了他人的眼光改變自己呢?
後來我發現了「非二元」這個詞,才明白性別不是二元鐵板一塊。雖然性別不必然跟自己對身體的選擇相關,我還是因為自己對身體的選擇非傳統的陽剛而認同了自己是非二元跨性別者。打破了二元界線,性別終於合乎情理,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閱讀阿泥的故事
我是個跨性別女性,也是個女同志,阿泥是我的名字。
從小我就和妹妹與親戚的女兒們玩在一塊,那是我童年最難忘的回憶,也是唯一快樂的回憶,那時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應該不是個男生。
當大人們跟我說「你是男生」的時候,心裡總是迴盪著一個聲音:「為什麼我是男生?我應該是個女生!」不過在家庭的影響下,默默的藏起自己對性別的困惑跟焦慮,背負起身為長子的責任。
國中時父母離婚,媽媽跟妹妹搬走了,家庭變成只有陽剛的環境,同時身體進入青春期,在環境跟生理的變化下,我變得壓抑又焦慮,弄得自己不修邊幅,似乎消極的當一個男生,還能勉強去面對生活,偶爾在夢裡當一回女生就足矣。
後來父母離婚,這對我來說也許是幸運的 —— 因為單親身份,高中在校內工讀,有了錢寒暑假能夠獨自去到媽媽家暫居,生活終於有了喘息空間,讓我開始思考那個壓抑了十六年的問題。這時在網路上認識到了跨性別的姐姐,跟她聊天得到了許多的資訊,「跨性別」這個名詞解除了多年來的焦慮。
第一次收到網購的女性服飾,拿在手裡卻有種久違熟悉的感覺,穿著不適合的穿搭,意識到自己並不只想扮演,而且渴望成為女生。撥通電話跟媽媽說:「媽,我是跨性別女生,我想做心理評鑑確定」媽媽聽完就一聲「好,找時間去吧!」
從診間走出來,媽媽說:「以後妳就是女兒了耶」妹妹笑著說:「以後是不是要叫妳姐了」「姐~」那一刻心裡湧現了找回生活的感動。但由於當時經濟還是倚靠思想較傳統的爸爸,因此只能以中性打扮隱藏的生活,裝成異性戀男生滿足他的期待。
在高中校園出櫃後,很幸運地,同學們都接受了我的跨性別認同,渡過了愉快的高中,沒有留下任何遺憾。畢業了,選擇離家很遠的大學,開始實踐作為女生的生活,被身邊人親切的當女生對待,結交了好姐妹,她們在去廁所的時候,還會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等她們邊照著鏡子整理長髮,原來生活可以這麼普通、快樂。
從青春期開始起,心中就有個小小願望 —— 期待有一天能被當作女生被愛。生活總是意想不到的,一位女同志接受我是跨性別,交往的生活,看著她在身邊,意識到不必像過去的感情一樣強裝成男生,去滿足另一半的對於「男生」的想像跟期待。
走到現在,我已經成為那個被愛的女孩,前方仍有作為跨性別會遇到的重重險阻,但有身邊人的溫暖陪伴我,走出櫃子那天的我,一定沒想過現在的她,正被另一個女孩擁入懷。
閱讀阿晨的故事
我是跨性別男性阿晨,這個是我自己後來為自己取的名字,「晨」一字寓意為每天新的開始,也象徵著我的人生新的開始。
不確定從何時開始,我就自認自己是男生,如果穿著裙子、綁著可愛的辮子就會嚎啕大哭;上了學之後,每逢要穿裙裝制服的日子,我便會陷入憂鬱,成天坐在位子上不吃、不喝、不走動,因為我覺得這幅模樣的自己很噁心。
我開始羨慕起男孩們可以穿著自己想穿的褲裝,可以站著上廁所,擁有合乎自己認同的外表的自由,於是我開始剪短髮、穿著男裝、追求女孩等。
高二的夏天午後,我偷偷摸摸地趁著洗澡的時候,拾起從書局買回來的新的打薄刀為自己剪頭髮,即便我已經小心翼翼地收拾善後,仍然還是被我的媽媽發現了。媽媽的管教十分嚴格,稍不符她期待就會挨一頓揍,她氣瘋了惡狠狠地賞了我幾個巴掌,並把打薄刀搶去揚言要與我同歸於盡⋯⋯
一番拉扯過程中,她劃傷了我的左手,當場血流如注,我的手指因此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恢復應有的功能。雖然在這事件之後,我再也沒有因為短髮而受到肢體上的暴力,但也在我的心底留下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在直至今日的無數個夜裡朝我猛烈襲來,而我毫無招架之力地崩潰大哭。
半工半讀完成碩士學位並進入職場後,我為自己掙了一些錢去做了平胸手術,搜尋了一些資訊,得知自己該「正名」為跨性別男性後,像是塵封已久的謎底被揭開一般暢快。後來認識了現在的老婆,她一路上始終陪伴、支持、照顧我,讓我深刻了解到「終將有人會愛你的全部」的真理;我也進入了一個百分之百支持多元文化的職場大顯身手。
我有著許多資源及運氣,找到了願意替我手術的醫生、賺到足夠的手術費用、遇到全心支持我的伴侶。前後花了兩三年時間,花費了大量時間金錢與心力,我才成功取得一張男性身分證,因此即便我已經完成全套摘除手術,我仍然支持免術換證,因為我相信,是否要做手術應該要由跨性別者自己決定。
有人會認為,我的人生道路至此雖看似不太順遂,但我更喜歡將此比擬為公益彩券,我時刻堅持做公益,總會有一天會開出只屬於我的頭獎。
現在,我正在享受只屬於我的富足人生。
閱讀芯妤的故事
我是跨性別女性,也是個計程車司機。
自有記憶以來,我一直隱約覺得自己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但因為當時性平教育並不普及,加上小時候罹癌化療長期住院,跟同儕相處的時間並不多,所以「是男是女」對年幼的我來說並沒有造成什麼困擾。
戰勝病魔回到學校後,我開始意識到自己不適用「男生」這個身份。當時參加補習班的萬聖節活動時,我很想跟其他女同學一樣,扮成仙女或公主 —— 但身邊的長輩都說「那是女生扮的,你是男生,這樣很奇怪」,最後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扮成巫師。
因為這件事,讓我從此不敢再表現出違背性別刻板印象的樣子。
一直到了高二,藉著某次校慶化妝遊行的機會,我才向身邊的朋友坦承自己的性別認同,朋友也給了我支持。當晚,我不知哪來的膽子傳了簡訊向媽媽出櫃,結果換來的卻是歇斯底里的責罵,原本鼓足的勇氣瞬間消失殆盡,憂鬱的情緒又陷的更深了⋯⋯
雖然有朋友的支持,但對外表的焦慮卻還是與日俱增,幾乎每週都到學校輔導室諮商,也無心在課業和社團活動上,幾乎可說是完全自我放棄,覺得似乎永遠都只能被困在男性的框架裡,無法掙脫。
高中畢業後(其實算是肄業),我曾試著讓自己變得更陽剛,或許可以「矯正」家人眼裡不正常的行為,甚至跑去車行做學徒學修車,結果造成反效果。
時常要面對上司對性別氣質的言語暴力不說,還常常受到體罰,最後受不了離職之後,又輾轉做了幾份工作都遭遇類似處境,錢沒賺多少,身心卻被糟蹋到極糟的狀態,靠著朋友們的支持才又重新再站起來。
也還好當時外送平台興起,暫時讓我的經濟狀況穩定一些,也逐步尋求醫療協助,開始荷爾蒙治療、同時把頭髮留長,一步步朝自己認同的樣子前進。
兩年前加入計程車隊時,本來還很擔心制服方面的問題,幸好車隊的主管都很友善,即使知道我的證件性別為男,依然願意讓我以自己認同的性別選擇制服。
一路走來,雖然家人至今仍無法接受,但很幸運的,我有一群支持我的好朋友,現在也有了以符合自己性別認同身份上班的穩定工作。
我想,透過自己平時的現身,能讓大眾更了解:跨性別雖然不一樣,但也和大家一樣,都是生而為人。
閱讀Trif的故事
我是Trif,名字取自 Fight For Freedom,自認帶有一些生理及社會地位的優勢的跨性別者,在24歲時決定跨出去,過程雖已比想像中順利,然而一路走來仍然是跌跌撞撞,至今仍時常面臨生活中的尷尬與不安。
自3歲有記憶起,我便認知到自己想當女生,想穿裙子及留長髮打扮,有次家長們讓我穿了裙子,我有一種小小夢想終於能夠實現的感覺。大概是認為小孩鬧著玩吧,才不到一小時就被強迫換了回去,此後再怎麼要求也沒用,我也漸漸不再要求了。
上小學後,我更因為身材嬌小及性別氣質較陰柔而經常被性別霸凌,如被叫娘炮、娘娘腔等。我也困惑過自己是否真的渴望當女生 —— 如果我想當女生,那我應該喜歡男生嗎?我甚至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同性戀,但我討厭男生,包含討厭自己。
我很確定自己喜歡女生,但因為當時並沒有多元性別的觀念,不知道有跨性別這個族群,也不了解性別認同與性傾向其實可以很多元,所以只好以「陰柔男性」自居,就這樣維持了幾乎整個求學的階段。但隨著逐漸成長,生理男性性徵的發育讓我自我厭惡及產生外貌焦慮,因此認同逐漸偏向跨性別。
直到大學,我才認識到跨性別也有同性戀(常見稱為跨甲、跨拉),甚至還有非二元性別或無性別者等等的多元性別,以及二元性別框架造成的種種問題。我開始探索自己的性別認同,也因緣際會認識了一位跨性別學妹,從旁了解、觀察她的打扮變化,以及如何面對親友的過程,讓我有寶貴的經驗可以參考,也更確立自己的性別認同。
後來認識了現在的女友,在她的支持下我開始改變打扮,留長髮,逐漸有了自己滿意的外型,讓我有勇氣跨出去。看了精神科及申請免役(註1),陪伴我度過最難熬的憂鬱期間,也在做了最壞可能斷絕家庭關係的打算之後,先搬出家裡等穩定後才開始跟家人出櫃,所幸在家庭方面沒什麼衝突。
目前除了在工作及面對部分親戚長輩外,我都是以女性或是非二元性別者的身份生活,工作上由於一開始就被當成男性對待,後續覺得更改的成本太高,打算下一份工作再轉換身份。日常生活中,我時常仍會面臨不友善的言論、或是被性別不安及憂鬱情緒籠罩。身心狀況最糟糕時,甚至考慮過是否需要進行荷爾蒙治療,但我個人比較希望維持身體的完整性,並且對於自己的性別認同是女性或是非二元持續地在探索中,所以目前仍然沒有用藥或手術的打算。
作為一位跨性別者,我支持免術換證。對我來說,強制手術會導致絕育、傷身、耗費高額費用,更剝奪了跨性別者的身體自主權,忽視部分因身體或個人因素而無法做手術的跨性別族群,以手術作為性別變更要件並不符合比例原則。
除此之外,對於融入日常社會生活方面,手術可以說是最沒幫助的事情之一,將手術的費用用在醫美、治裝、化妝、保養甚至賀爾蒙治療都比手術有更明顯的效果。生活中需要出示身份證件的場合,原本目的是為了確認當事人身份的真實性——然而當證件上的性別欄位與當事人的性別表現不一致時,往往導致跨性別者被迫出櫃(被迫對他人解釋自己的性別隱私)、或因此遭受質疑、被不友善的對待等種種狀況發生。
我是Trif,希望藉由我的生命故事,讓更多人理解跨性別者日常中面臨的種種困境。
註1:本人支持不分性別皆應該有參與全民國防之權利義務,然而在現行制度有許多不合理、不合時宜的規定及文化之下,應該先進行全盤檢討及改革,而非先行強制要求所有性別都服役。